高中毕业之后,你去了北京,国都的脑仁,我留在甘肃,死人的咽喉。这里风沙蹁跹,并且每两周刮三次沙尘暴。我给你写信,你不会回信,就这样吧。信纸是新华书店批发的十块钱五十张,每一页都镌刻了“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”的标语,没有胶水,我舔一根指,黏上信封,投进绿油油的,伪装成废旧衣服回收站的站在路边的信箱。而此时此刻,快递公司正驰骋于G30(连霍高速)与G6(京藏高速),将我苦心孤诣的怀念指针指向北京——

或者说,北平。那是建国前的诨号,也是我们脑海深处最神秘的地方。在很久以前,我们额头相碰,按图索骥,纵横规划以后的人生——这是文艺到魔怔的说法,而我爱说实话,我愿永生永世与你,胶黏在西北戈壁中,几枚骆驼刺的指摘之下。直到你发了神经,歇斯底里,赶来掐我耳垂:“我以后要去北平读书。”那是什么地方?这两个字蒙上一层雾霭,切割着我心脏附近的横隔膜。我看着你三层眼皮下,一枚卧蚕上,勾勒的瞳孔,燃着的野火,怔怔点了点头。

而与此同时,天堂降下福音,地狱张贴业绩,且全世界面临生育率降低,就业率降低,人民福祉降低,人类平均身高降低,“全世界最高大楼”降低,“我爱你”在所有语言可数句型中占比降低,(泪)水资源降低的张牙舞爪的态势,总的来说就是没有升高的东西了。我们将把眼退化为目,手退化为爪,腰退化为髋,生产力退化为爱,爱退化为___,动作退化为挣扎,思想退化为本能,伴侣退化为玩偶,意识退化为跟随,你们退化为我们(尤金·扎米亚京 著),他们退化为你们(也就是,我们),呐喊退化为嘟囔,还可超退化为沉默,再退化就是没有嗓子,还有伤悲退化为哀悼,这个倒是差不多。在这一切发生时,你正守候在办公楼一楼的打印机前,等待喷墨出的黑白简历。你将面对仙女座的仙女,波江座的巨洞,将山雀与伯劳杂交,嘴里还会嘟囔两句,“我c你m”,直到收到一封,做虚拟主播的 offer。

人们将联袂,欢唱,听说现在的你成了大经理,前途好比闪亮的星星。我将背对国旗,哭个稀巴烂,捏碎北平,歌颂北京。